廃棄されたただの置き場

ご遠慮なく。

【仗露】妥协

*ooc是我的


笔悬在半空中,笔尖一闪,落在纸上光速移动。眨眼间的功夫,白纸上出现一张男人的脸的线稿,再划拉几下,勾线也完成了。岸边露伴高高地举起笔,甩动手腕,墨水从笔尖里飞出来,精准地落在所有该涂黑的位置,从落笔到完成,整个过程不到五分钟。伟大的漫画家吐口气,放下笔,在他作画期间一直守在门口的东方仗助走过来,拿起那张画,打开门,交给外面的人。

“新的嫌疑犯画像,第一稿,拿好了。”接应的警察是个中年人,身材微微有些发福,拿到初稿后不敢怠慢,一路小跑去打印室。再过几分钟,所有负责接管这宗案子的相关人员都会收到嫌疑犯画像的复印件,他们都松了口气,在心里默默感谢这位愿意来帮忙的少年漫画家。

“谢了,露伴。”确认周围没人了,东方仗助才小声道谢。如今他已经是杜王町警署新晋成员,穿着警服,协助维护杜王町的安全。至于岸边露伴——纯粹是被仗助拉过来的,本人的说辞是需要刑侦相关素材,在保持漫画连载进度的空余时间偶尔来帮个忙,确定嫌疑犯画像或是帮忙审问。用他的话来说,趁这个机会用天堂之门研究犯罪心理再适合不过。

“中午吃什么,我请客吧。”

“少来。要知道,不是所有漫画家都有机会接触到第一手犯罪资料,这可比你每天中午光顾的500日元牛肉饭值钱多了,东方仗助。”漫画家一件一件收好作画用具,将它们仔细地整理好放在包里。“起码让我看看你的诚意。”

“真对不住啊,500日元让老师您掉价了。”年轻的警察无言以对,但最后,岸边露伴还是会跟着他走进那家人头攒动的快餐店,要同样分量的定食套餐,固定加味增汤,多姜。无论是否有座位,岸边露伴和东方仗助之间永远空着一个位子,让我跟你坐一起想都别想,漫画家曾这样说过,并多年如一日忠实地执行着。而那个恰好坐他俩中间的人,则被迫在亲密又疏离的尴尬氛围中快速用餐,付钱,然后逃之夭夭。

仗助留下两枚500日元硬币,起身往警署方向走。有时候,岸边露伴会抢在他前面付完两个人的份,一来一去倒也差不多扯平了,没有人记得一开始必须要仗助请客这个设定。露伴暂时还不回去,年轻的警察问起他上午刚刚经历的审讯如何,立刻收到对方友好的目光。

“……当我没问。”

说是审问,其实就是他俩与犯人同处一室,由天堂之门在被审问人书上写下“说出你知道的一切”,然后慢慢记录就行。替身能力——当然是秘密,为此仗助不惜把露伴塑造成一个只愿意跟他工作,不能有第三方在场的天才病漫画家。显然,岸边露伴对此毫不知情,又或许知道,而他本人毫不在意。两人每次合作都固定在一间只开了扇小窗的屋子里,操作起来十分方便,只是岸边露伴有个不好的习惯,总是把嫌犯变成书看得津津有味不肯撒手,遇上厉害的角色经历还要摘抄做笔记,审问时间总是严重超时。外边催里边拖,东方仗助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偏偏岸边露伴又是求爷爷拜奶奶才请来的神仙,打断他后果很严重。

果不其然,六点一到,换班的同事开始擂门,而漫画家还蹲在地上研究被审人在东京时期的经历,直到仗助拉了他一把。

“别看了换班了。”

本该四点就结束的事生生延后俩小时,即使岸边露伴是上帝,东方仗助也管不了那么多。然而也只有在这时候,青年漫画家才会展现出超出常人的毅力,身体被拖到门口,手里还握着书的一页,能多看一行是一行。外头的人终于忍不住了,一脚把门踹开,就看到警察和漫画家双双倒在地上的情景。

“记录。”仗助眼疾手快把本子递过去,架起露伴就往外钻,蒙混过关这点上他师承亲爹,一逃一个准。

“疼疼疼疼疼——”持续不断地敲打后脑勺,仗助吃痛,总算放下了岸边露伴。漫画家脸色很不好,小警察也好不到哪去。

“我差点要被开除了蠢货!”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打断我取材的家伙都得下地狱。”

“我离开你也别想进来,即使你有天堂之门也——”

“别误会,我认识的警察可不止你一个,想进来,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

“你————”

仗助标志性的头发竖了起来,疯钻及时横在两人中间,挡着仗助紧握的拳头。仗助很惊讶自己替身这么护别人,他大声质问岸边露伴是不是用天堂之门动了手脚。

“不好意思,唯独不想对你这么做。”一句话,四两拨千斤地弹了回来,精准戳到仗助脑门上,像扎破漂浮的气球,一下子朝着一个方向飞走。仗助暴怒地走了,那气势足可以打烂十个枯萎穿心攻击,待他去大马路上帮助老人过马路,修好了不慎摔坏的玩具车,给外来游客指路之后,又鬼打墙似的回到警署。岸边露伴还坐在原来的位子,已经掏出纸笔开始画下个星期的稿子,看到东方仗助的身影,他眉毛都没动一下,仿佛算到他一定会回来一样,只是漫不经心地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我请客。”

食欲总是能化解一切愤怒。站在意大利餐厅前时,下午发生的事完全被抛去脑后,仗助眼里只有菜单上的当季新品,脸都要贴上去了。露伴只瞟了一眼,便抬手对东尼欧说全部来一份。

“稿费刚到账。不多,也就你几个月工资吧。”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仗助才不会跟他纠结财务自由问题,该吃吃该喝喝,争吵的余波连一点水花也溅不起来了。从头到尾,露伴没怎么进食,一直埋头整理下午的摘抄,时不时加几句批注。仗助凑过头来,嘴里还咬着鸡腿,被漫画家推到一旁。

“吃你的东西,别把油溅纸上了。”无奈,那颗脑袋怎么都推不开,倒是一个餐厅的人都看着他们。仗助还穿着制服,为了杜王町警署的形象着想,露伴难得成熟地妥协了一回,该算的账日后再拎清楚也不迟。

“下午这家伙是个情种。跟你外,跟承太郎先生去埃及路上遇到的那个用枪的差不多,全世界都有他的女人,杜王町也不例外。对方是一名妓女,在一个雨夜被他带回住的地方,没做安全措施,搞不好会多个孩子……还有更厉害的,要听吗?”

“……呃,不了。”也只有岸边露伴才会对这种和案件没什么关系的边角废料有浓厚兴趣。仗助在警署里见多了渣滓,男女老少都有,但他仍不能习惯面对恶,离开工作更是如此。他乖乖坐回自己的位置,漫画家的目光却粘了过来,仗助沿着嘴唇摸了一圈,没沾东西啊。

“我在想,你小子会不会其实很受欢迎,但是自己没感觉。”露伴托腮,眉毛一边抬起一边降下去,完全不是夸人应有的表情。

“这话你跟康一说差不多,骗我就算了,又不是高中生,哪这么容易被骗……”话是这么说,仗助根本不懂得掩盖眼睛里的光,这让露伴觉得十分有趣。他想起来,警署里有几个女孩子,每当从他们身边经过时,都会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偷瞄仗助,相同的事情也会发生在外面。不过,很难说她们是不是目光无法从他奇怪的发型上移开,想到这里,岸边露伴暗自发笑。仗助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难道不是露伴比较受欢迎吗?”年轻有为,很少休刊,尽管性格差到极致,还是个无可救药的幼稚鬼,但第一眼看上去,只是一个穿衣有品的修长青年,最重要的是——脸还可以(强调只是还可以)。这样的漫画家,有一两个粉丝俱乐部也很正常吧?

“开玩笑。我在家工作,跟你不一样,没什么机会接触女性。即使有,也是山岸由花子那个级别的。”即使上警署,还得跟某个牛排头捆绑在一起。“不过,你小子要是想知道身边有什么机会,我免费用天堂之门帮你,不收费。”

“————不要拿我当借口使用天堂之门好吗。”

为了防止引人耳目,东尼欧餐厅改行做普通料理,名声越来越大,宾客纷沓至来,菜单价格也跟着水涨船高。仗助看着账单心里一万个心疼,露伴却连眼睛也不眨一下,不知从哪里掏出数张万元大钞,递过去。

“不用找了。”附带一个优雅微笑,和某个看上去穷酸的人形成强烈对比。可恶的有钱人。

杜王町的夏天也来了。也许天热招蚊子,还招人犯罪,热潮和案件一并淹没了东方仗助的生活,这使得他无暇关心工作以外的事情。岸边露伴也一样,暑期特辑和夏日祭专题活动双双占去了漫画家绝大部分时间,讽刺的是他本人却没空享受夏天应有的时光,连最近一次出门也是通宵画稿后打开冰箱发现里面空空如也,这位平成时代的漫画家再不出门购物就要饿死之后的事了。

车没油,露伴只好徒步去最近的味噌牛舌店填饱肚子。说是最近,由于他住处地段过于荒郊野岭,少说也走了五六公里,顶着拖到下巴的黑眼圈爬着进店的样子着实吓了店主一跳。漫画家开始认真思考这段时间一过就搬到更加便利的地方去,安静对创作固然重要,但他这种独居忙起来就把自理能力丢一边的人来说,安静还有可能带来独自死在屋子里没人发现的故事。

晌午过后,街上热浪滔天,店里一台老旧电风扇吱吱呀呀地转着,吹不去汗流浃背的睡意。这个点连猫都不愿意走出阴凉处,只有零星几个穿着校服的不良抱怨闷热,补课,没有女朋友。露伴付过款,手搭凉棚走出店外,灵魂终于从神游的状态飘回了身体,继搬家之后他又开始考虑请私人助理的事情,但那样的话,就违背了来杜王町的意义。夏天真的很可怕,容易让人动摇,产生不必要的联想,漫画家穿过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走进超市囤货,路过禽肉类区时,一盒盒牛排码得整整齐齐,放在冷冻柜中供顾客挑选。

岸边露伴猛然想起,好像是有段时间没见到可以用“坨”做量词的发型,和东方仗助了。警署离这里不远,不如说,它就在市中心,和杜王町任何一个角落的直线距离都不会用上“远”之类的形容词。这就导致岸边露伴无论去哪里,都会不由自主地估算一下此地和东方仗助工作地点的距离,但他从不会主动往那儿走,因为天热,因为他已经交了稿,因为他需要休息,因为他刚在超市买完东西,要赶紧回家。

————因为东方仗助很久没有再打电话过来。

露伴对着冷冻柜哼了一声,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然后单手越过向下吹的白汽,拿了盒牛排投进购物车里。这块牛排最终的命运有八成会在冰箱里呆到明年,最后实在忍无可忍,才被扔去垃圾桶里。事实上,在新一波的消耗战拉响之后,露伴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开它,直到冰箱里只剩下这块1351.71千卡的东西,经历了长时间的冷冻,已经有些萎缩了。

在抗拒命运和肚子饿的咆哮,不想出门的懒惰之间,露伴叹口气,破天荒地妥协了。他把牛排取了出来解冻,切块黄油下锅,一边等待油化一边切胡萝卜和芦笋,切得心不在焉。电话突兀地喊了起来,全然不顾食材刚刚下锅,露伴关了火,侧身取擦手用的毛巾,不慎碰倒盐瓶,白花花的颗粒冲破盖子洒出一个扇形,但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因为电话铃还在持续不断地尖叫,誓要吵嚷到世界末日,露伴在心底咒骂着不挑时候的来电人,巴不得直接拔掉电话线。

“哟,露——”

电话挂了,准确来说是露伴把话筒摔了回去,仿佛这样做可以摔在东方仗助欠扁的脸上似的。然而电话那头的人只是看了眼听筒,继续不解风情地重播,再接起来时,漫画家抢在前面开口。

“过会儿再打过来会死啊!”

“……哈?”

仅隔着话筒,东方仗助的确不清楚情况有多十万火急。就在露伴接电话的当儿,盐瓶自己滚去地上,一路洒着盐滚到角落里,漫画家脸贴着地去捡,脑袋随着第二次电话铃声撞到柜子一边。

“什么事,有屁快放。”

“其实我在你家门口的电话亭。”东方仗助开口,眼睛望着露伴家大门。“刚才听到一声巨响,你没事吧。”

“别惺惺作态,东方仗助,要你关心还不如被蚊子咬一口来得实在。”

“那我走了。”说罢,仗助真的挂上电话,刚走几步路,露伴的声音就从窗户里冲出来揪住他的衣领,等五分钟。

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过去了,东方仗助看了好几次手表,露伴家的大门在时针过去半格之后终于打开,许久不见的漫画家站在那里,双手插袋,脸上不爽的神情永恒不变,东方仗助早已熟悉,习惯这一切。

“是什么风把大忙人给吹来啦?赌博的话,恕我不奉陪。”露伴撂着狠话,身体微微侧开,让出一条道给东方仗助。

“恰好路过,来看看。”仗助身上还穿着制服,脱鞋进房,鼻子一动就闻到了糊味。“你在做饭?”

“是啊,托某人的福,一切弄得一团糟。”这个世界上,只有岸边露伴可以做到为了换衣服把人晾在门外半小时还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挖苦对方。同样地,也只有东方仗助可以看得出他换了衣服,还当无事发生过——没有人会穿着浅色浴衣下厨房,尤其是岸边露伴,饶是他再富有,也铁定不会让这样一件高级货沾上油污。除非他打算出门,而这,正是东方仗助此行的目的,之一。

“那正好,我晚上要出去巡逻,正愁找不到人一起吃晚饭。”可以的话赏个脸?岸边露伴不答应他,也不拒绝他,脸上也读不到任何信息,双手揣在袖子里,歪着脑袋。

“吃什么。”

指针又跨越了半个表面,仗助和露伴从僻静的住宅地一前一后走去车站,上车,并排坐下。不断地有人上来,却很少人下去,车里的密度持续不断地增高,露伴靠窗而坐,能感受到仗助尽量不靠过来的努力。他往里挪了点,不做声,仗助这才放心地挨到一起。

若是平日,穿浴衣的漫画家和穿制服的警察一定是奇妙的组合。不过今天,形形色色的牡丹,芍药,菖蒲,瞿麦在街上连成一片海洋,只有仗助才是最格格不入的那个。他犯了个小错,没来得及回家换衣服,却被露伴抢先了,这身制服倒成了巡逻的理由,让仗助的邀请显得不那么突兀。揭穿他对露伴也没什么好处,谁曾想那个木鱼脑袋的东方仗助竟也开了次窍,带着他来到夏日祭主会场。几周前露伴曾驻足停留在一张海报旁边,上头的宣传语鼓励大家和亲人,朋友,男/女朋友一同前往,岸边露伴捧着脑袋想了很久,他有读者,有尊敬的对象,有水火不容的仇敌,唯独海报上说的三个角色在生活中缺席。

越往前走,越像心思被看破。露伴接过东方仗助递来的一整个烧章鱼,卸下自己刀子嘴斧子心,让尖牙利嘴发挥本来的作用。何况,他的确饿得有些狠了,打开冰箱时分的饥饿感层层累累,章鱼烧,关东煮,棉花糖来者不拒,从一个摊位吃到另一个摊位。仔细想想,夏日祭不就是这回事吗,除了吃便是玩,原以为小时候就腻了的活动,长大后能拥有什么新的感受,现在看来,只会比过去更加深刻地感受到拥挤,汗水与脂粉的气味。

和“成熟”的某人比起来,东方仗助好像长不大,不管自己什么年纪,什么职业,依旧热忱地玩着打气球,捞金鱼,偶尔用疯钻作弊,向露伴炫耀获得的奖品,漫画家也假装不知情一般摆个棒读的表情给他鼓掌。话又说回来,东方仗助才20岁出头,爱玩的年纪还没过去,换身衣服肯定是孩子王,上树下水无事不干。漫画家默许他是为了个人爱好才来,这样可以免去不必要的肖想——一定是这样。

“哎呀,这不是仗助君嘛,一个人来?”女孩子叫住仗助,她的打扮与平日在警署时不一样,淡妆,身着浅粉色浴衣,长发盘起。仗助眼珠子一转,说自己有公事。不知何时,几米开外的岸边露伴瞬移到身后。

“还以为你走丢了。”

女孩子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游移,抬起袖子偷偷笑。“既然有伴,那我先走啦,下次再约你。”说罢,她走去同行的女伴身边,她们都看向这里,藏不住眼角的笑意。

“……走丢的人是你好吧。”仗助没好气地说,露伴的眼神却跟着刚才遇到的人,错开话题。

“是你同事?”

“嗯,叫小林的那个,刑侦科的,怎样,看起来不错吧。”

露伴感慨着女性果然只要打扮打扮,外貌就会大相径庭,不过。“没有你的机会了,东方仗助,她上周刚刚交男朋友——虽然在那之前,她的确对你抱有一定的好感。至于那边那几个……不没什么。”

仗助的眼神估疑了起来,随后恍然大悟。“——你用了天堂之门?”

“是取材。之前不是说了,你小子看起来很受欢迎但不自知,我可没瞎说。”漫画家的表情竟自豪了起来,“时间,动机,发生了什么事,全部了如指掌。”

“那真是谢谢你了。所以能说个所以然出来吗,让我了解了解自己到底有多好。”

“我没那个义务告诉你,想知道自己问去。”

“你……亏你还一个个去看了,那么大工程量,辛苦了啊,露——伴——老——师——”

“别误会,我就是想看看她们都喜欢你哪一点,然后一个个擦掉。”

眼看着和平的夜晚即将腾起战火,仗助把浑身力气集中在一个指头上,指着离他们最近的一家卖苹果糖的商铺,咬牙切齿地问露伴吃不吃。

“当然。”漫画家从袖子里掏出万元大钞递过去,老板露出找零困难的表情,仗助拿走一个苹果糖,跟他说不用找了,这人有的是钱。

就这样,岸边露伴得到了价值一万日元的苹果糖,东方仗助坑够了,也想通了,不计前嫌似地左一句右一句问他好不好吃。

“还行。”

“我也想吃。”

“自己买去。”露伴黑着脸,却拗不过东方仗助发光的眼睛,他撇撇嘴。“说好啊就一口。”眼看着仗助把头伸过来,嘴唇即将触到那一刻,他又突然把脑袋缩回去了。

“到底吃不吃?”

“不了,知道你有点轻微洁癖。”

“知道你还问。”

你也一样啊,仗助心想。明明想跟我一起吃午饭,想让我打电话过去,想找人一起来这里,想知道谁喜欢我谁不喜欢我,嘴上说着要让别人讨厌我,人家的态度根本从来没有变过。这番话说出去,戳得多准多疼,东方仗助再清楚不过,可是他必须要说。

“……想多了,我只是还保留着一点仁慈为你着想。万一你看上哪个,误了终生大事,我岸边露伴岂不是要背负一辈子的罪名——这种事情,想都别想。”

“这简单,想知道我和谁情投意合,对着我使用天堂之门便是了,用不着绕那么大个圈子。”

“不好意思,我说过,唯独不想对你用替身能力。”

“是吗。听你刚才的话,还以为你辞去漫画家工作不做,跑来说媒了。怎么,我妈还没急,你倒是?”

“东方仗助,我果然跟你合不来。”

他们持续沉默了一段时间,仗助走前面,露伴垫后,一口一口咬着苹果糖,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盯着东方仗助那看着就火大到极致的头发,却也明白那块形状诡异的东西摸上去及其柔软,碰一碰还会发出奇妙的音效。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东方仗助就因为自己的宝贝头发让露伴休刊一个月,岸边露伴在心里骂了他一个月,把毕生能想到的粗口都用尽了。本盘算着一出院就在他的书里写上“再也见不到岸边露伴”,然后他们再也不会相遇在这小小的杜王町,无论何时何地,无论经过多少年。

露伴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伫立在原地,以至于仗助走出去好远才发现他停下来了。年轻的小警察以为自己成功又戳痛了漫画家哪根软肋,眼角笑得翘起来,嘴唇也勾得极为欠扁,是胜利的标志。他大跨步来到岸边露伴面前,不想对方抬起头,眼神中的认真仗助从未见过,他吓了一跳,露伴瞳孔中枪已经举起来,一枪射在他心上。

“东方仗助,你转过去,现在。”

凭什么听你的,你让我转我就转,我没面子的啊。罕见地,东方仗助背叛了自己的内心,二十多年来头一次没有依靠本能去反驳岸边露伴,他早就从青春象牙塔里走到社会巴别塔,叛逆变成薄薄的一张纸,不再能拿来当捣蛋的理由,戳戳就破了。他乖乖转过身去,举起双手,双眼也闭着,那样子简直在说我任由你处置。所幸漫画家看不到他表情,否则可能会更烦躁,烦躁为什么东方仗助一句顶撞都没有,烦躁他的逆来顺受,烦躁他一夜之间的成长,更烦躁自己的右手——它竟然颤抖个不停。

“快点啊,露伴——老——师——”

“切。”

露伴生气了——非常生气,气得脑门紧绷,牙都要咬碎。天堂之门失控般跑出来,手指在东方仗助宽阔的脊背上画出长方形框,属于他的书页缓缓翻开,掀起一股微弱的气流吹在岸边露伴脸上。以往他带着求知欲和感激诚挚地阅读他人人生,创作成漫画奉献给读者。唯独东方仗助这人,因为各种机缘巧合,漫画家从未直接地了解过他在想什么。在他的印象中,亦敌亦友,大多时吵架,偶尔互帮互助是两人的主要相处模式,而今分别放着吵架和互助的天秤却渐渐失衡,朝着另一头急速倒去,可是岸边露伴觉得这样就好,这样就够了。他不需要了解东方仗助,不需要与他达成某种亲密的关系——那是不可能的,一辈子也不可能,不可能……漫画家怀疑自己视力出了差错,甚至一瞬间失去了识字的能力,他原地愣了老半天,话从浑身各个角落涌到嘴边,话碎成词,词碎成字,字拆成一笔笔一画画,和标点符号一同掉在地上,堆得几乎要把两个人给淹没了,仿佛中了act3的替身能力。可是这个点康一正在家里睡觉,没有人瓦解他的说话能力,除了他自己——还有眼前的东方仗助,他岸边露伴最讨厌的人,没有之一。

“看完了吗?看到了吧。”

“……”

“说话啊,露伴老师。”

“我不懂……”漫画家的嗓子又回来了,带着失语症的后遗效果,干涩,沙哑。“我搞不懂你,东方仗助,这一切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荒唐至极……你在耍什么花招吗?我真的不明白。”岸边露伴摇头,脸上的五官不可遏制地打起架来,嘴唇想笑,眉毛却在往下掉。东方仗助见过这幅表情,欣喜若狂和怅然若失同时上演在一张脸上,他应该做什么,走过去把岸边露伴拷住,然后说出罪名吗?仗助摸摸口袋,手铐在那里好好躺着,但现在并非执勤时间,露伴也不是犯人。他只是狂妄自大了点,口是心非了点,二十好几还跟十几岁的小孩子一样闹别扭罢了。东方仗助忘了,自己也二十出头,在小孩子气这事上他们互不相让。

年轻的警察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非常奇怪,也许岸边露伴会说他恶心——管他呢,关键时刻不能掉链子。一只手伸到露伴面前,东方仗助在完成了这辈子初次告白后,第一时间被漫画家拍到一旁。岸边露伴站起来,咬了口冷落许久的苹果糖,继而一口一口地将外壳咬碎,吞进肚里,露出糖的内陷,还有自己鲜红跳动的心脏。

或许是露伴吃糖的样子深深吸引了仗助。“能给我吃一口吗,露伴。”这回真的想吃,骗你是小狗。

如东方仗助所愿,咬了一半的苹果糖越靠越近,它实在太捉摸不定,东方仗助无法精确地咬到,只好抓住露伴拿苹果糖的那只手。他的手掌稍大些,手指嵌进指缝中,然后张大嘴,吃回本一样地啃走二分之一,龇起牙,假装掩盖掉不好意思。他们之间大大小小的矛盾,一个接一个的恩怨情仇哪可能被一口吃光,一开始岸边露伴就没打算与他和平共处,东方仗助亦然。两个混得半斤八两又正直得过于常人的幼稚儿碰到一起,连分食苹果糖这样的小事也定会搞小动作,然后吵上一架。在露伴逐渐皱起的眉头中,仗助得寸进尺地又咬了一口,然后竹竿上一点糖也不剩了,光溜溜地在露伴手里。他吃了好久一半,而另一半,仗助却两口就解决了。

“挺甜的,多谢款待。”

露伴也笑了,方才吃进去的甜食在心里尽数化开。可是为了那点微不足道的尊严,他的脸依旧黑着,不给一点欣喜的表情。那么得寸进尺一些也在允许的范围内吧?漫画家抬起手臂,把那根竹竿轻轻地插在东方仗助的头发中,像把一根蜡烛插进生日蛋糕中一样。东方仗助默许漫画家做的一切,没有生气,他早就不易动怒了,只是在岸边露伴面前还会稍稍有点失控,因为他总是喜欢跟自己对着干。冤家路窄,狭路相逢,能杀个你死我活,也能擦出些别的火花出来。

“这回先放过你。”露伴说,转身往来时的路走。“但你得陪我一根一样的,东方仗助。”否则有你好看。

“当然。“仗助大跨步跟上他,心里从未这般轻松过。两只手碰到一起,一只躲到旁边,被另一只揪了出来,牢牢地握在手里。岸边露伴将自己藏进浓浓夜色中,再也没尝试把手抽出来。

远远望去,夏日祭的夜市早已关门大吉,失去了华灯初上时的喧闹。再度迎来热闹恐怕要等到明年的夏天,苹果糖也要等,还有夜游看海,放烟花,吃刨冰,和一切夏天才能做的事。但仗助不急,他从16岁等到了今天,再等一年也仅是跨越咫尺。他牵着漫画家一起迎着晚风穿过漆黑无人的商铺,走向S市零星散布的灯光中。而露伴究竟会被带去哪里,恐怕只有东方仗助才知道了。

 

 

 

FIN.


冰箱里囤东西不想拿出来是个人经历。苹果糖=露伴的内心,愿意让仗助与自己分食即是答应他告白后的妥协,类似于《飞行家》中患有严重强迫症的小李愿意与大魔王喝同一杯牛奶。至于仗助的书里写着什么,我想是“喜欢的人:岸边露伴”一类的吧。本来最后一句我写的是“而露伴会被带去哪里,恐怕只有喜欢他的东方仗助才知道了",后来想了想,删去了“喜欢他的”四个字,也算是一种个人癖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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